【分享】地獄塔4

陳敏環視四周,才發現整個單位內都粘滿了肉屑與凝結了的血液。
阿佑站在門前看著,極度變態的自殘畫面映入眼簾,使阿佑的四肢發麻。「那種『肉』就是來自這大廈本身嗎?」他強忍地上的惡臭,蹲下問陳太太。
陳太太抱頭啜泣起來。「廚房長出了肉瘤……然後肉就不斷長出來了!」
「哼,聽到了吧?這是超越一切常理的事情,妳以為警方還可以做什麼?」阿佑冷冷地說。
陳敏受了極大的打擊,完全信賴科學與邏輯的她,如今面對的是另一層面的真實。
「太太放心吧……我將會聯絡在大堂的同事們,然後把妳兒子送往救治。」陳敏說的只是安慰說話,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陷的是什麼危機。
突然傳來陳太太的兒子沙啞的嘶叫聲。他的身體猛烈地抖動,唾泡溢出嘴角。肛門的括約肌也失控了,半液態的大便如泉湧般噴灑出來。
陳太太立即上前擁著愛兒。「寶貝,你怎麼了?」陳太太用力搖晃他巨大的胖軀。他雙手無意識地亂抓,左臂外露的骨骼敲打著牆壁,產生沉重的聲音。
他的鼻孔忽地湧出黑褐的濃液,他瞪著陳太太,口中呢喃著什麼。
「好痛……要裂開了!」他忽然痛極悲鳴。
抖動。
同時,陳太太,以至她身後的陳敏與阿佑,都聽到一聲清脆的、類似爆竹的聲響。
「啪勒!」
悲鳴停下來,陳太太的兒子就這樣瞪大眼眸,張開嘴巴,沉默地靜止下來。
阿佑嚥下口水。「剛才的是什麼聲音?」
「是骨骼破裂的聲音。」陳敏說。「他死了。」
陳太太聞見陳敏宣告自己兒子的死亡,悲極地擁著屍體痛哭。屍體的腹部忽然猛烈蠕動,粉紅色的直腸內壁及墨綠色的稀糞自肛門翻出。
「啪!啪勒!啪勒!」屍體內又響起幾陣破裂聲。
屍體臉部的皮膚自正中間向左右兩邊撕裂開了!整顆頭顱向兩邊爆開,紅白色的腦漿向四方八面飛濺。
在原來頭顱的位置,有一個黑黝、濕滑而附著類似羊膜的「頭顱」在閉目扭動著。
整顆「頭顱」呈黑色,正面擁有著類似人類的輪廓,背面卻長著十多個不規則的畸形肉瘤。
屍體忽然自內而外地被扯撕破,肥胖的皮肉與油脂被搗碎。單位內整個視野都被血肉所充斥。
那黝黑的「東西」就這樣直接地在眾人眼前現身。
它上半身像一個消瘦的人體,雙臂間的胸腹長著兩條昆蟲般的腿;下半身擁有螳螂般的腹部,長著四條粗壯、長著硬毛的昆蟲腿。
它的腹部呈乳白色半透明,從外可以窺見內部無數卵形的東西。
「它的臉看起來很像我的愛兒呢……」陳太太上前伸手撫著那黝黑的臉。
那雙輕閉的眼簾忽然張開,眼眶內是整顆黑色的瞳仁。它把臉靠近陳太太,陳太太看不見深邃的瞳仁內隱藏的殺意。
「我的寶……」「貝」字還未說出,陳太太的兩?已被那「東西」的兩根前肢刺穿。
它的上下顎如蟒蛇般大幅度地張開,展現出嘴內四根勾形的利齒。利齒如捕獸器般高速合上,將陳太太的頭顱拑成碎塊!
「快逃!」陳敏聲嘶力竭地尖叫,同時舉槍向面前的怪物連轟兩槍。
兩槍?射中它的身體,白色的混濁液體自槍傷中溢出。怪物喉間發出尖銳的叫聲,然後倒在地上掙扎著。
阿敏步近怪物,向它的頭部補上一槍。「呯!」怪物的半邊腦袋被轟碎,立即停止了掙扎。

鄭家中。
阿佑拉著媽媽的手。「媽,我們立即就要離開!」鄭太太有如一具沒有靈魂的人偶,乏力地任由阿佑拉扯。
「你是否瘋了?我們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怪物!現在我只餘下三發子彈,急於逃走實在太危險、太不智了!」陳敏大聲喊止。
「怪物會從吃肉者的體內破體而出,我們必須在所有鄰居孕出怪物之前及早逃脫!」阿佑指著門外大喝。
鄭太太抖起來。「那……那麼我體內也有怪物嗎?」她用手指在脖子間抓癢。
「媽,安全後我們送妳到醫院治療的。」阿佑安慰她說。
鄭太太似是聽不到阿佑的說話。她更用力地抓著,口中低吟著。「很癢……它就在我的喉嚨內!」
「媽,停手啊!這樣妳會抓傷自己的!」阿佑用力按著她的手,可是她的力氣忽然變得很大,阿佑沒有辦法按得住。
陳敏正想過去幫忙,同時鄭太太已握起餐桌上的水果刀,然後往自己的脖子狠狠地割下去。
刀鋒於脖子上劃左了一條長長的破口,幾乎將鄭太太的頭頸分割開。她的頭顱向後躺,頸後的頭皮連接著頭頸,使頭部懸在半空。
斷口處沒有鮮血湧出,切口兩邊被闇黑色的蠟質覆蓋著。
「媽!媽!」阿佑失去理智地尖叫。四根黝黑的手指帶連黑色的濃液自鄭太太裂開的頸喉間蠕動出來。陳敏拉著阿佑。「你媽媽死了。怪物快要破體而出,我們得走了!」
「等等……」阿佑紅著眼衝進廁所,然後拿出一瓶白機油。他將整瓶白機油潑向鄭太太的屍體。怪物兩條手臂已經自屍體的脖子中伸出來。
陳敏會到阿佑之意,從口袋中拿出一個銀色的打火機。
「讓我下手。」阿佑說。
「啪勒!」怪物掙扎,將鄭太太的胸膛撐破,它的上半身裸露在外。阿佑點著了打火機,然後將打火機拋向怪物。
在阿佑眼中,家中的時間頓時變慢了。他看著打火機旋動著,然後靜悄悄地落在怪物的身上。在火舌剛觸到白機油的一刻,火焰如缺堤的水般高速地擴散。
不一會,整頭怪物已經被困於熊熊烈火之中,怪物的臉孔與鄭太太何其相似,它張開嘴巴,發出尖銳的呻吟。
然後,它像一隻燒焦了的螞蟻,捲縮在地上。屍體的皮膚上浮現了無數水泡,單位內彌漫著硫磺味。
阿佑的眼淚不受控地落下。陳敏拍著他的背。「走吧。」她說。

阿佑和陳敏才剛走出家門,走廊的另一端便傳來熟識的聲音。
「是阿佑嗎?外面很危險,快進來吧!這裡很安全。」是張伯的聲音。
--是昆叔的家。阿佑心想。

昆叔家。
這單位位於四樓走廊的盡頭。單位內放置著一個神櫃,櫃前的桌上放著一些問米的用品:米、鳳燭、酒杯、黃紙,以及昆叔多年前過世的太太的黑白照片。
「內子過世後我都已經不再做生意了。」昆叔說。昆叔的下半身傷殘,他坐著輪椅移到阿佑和陳敏面前。「坐下來,我要告訴你們現在的情況。」
張伯送上熱茶。「兇手是阿劍。他殺死了大堂的警察,幾乎也殺死我,幸好昆叔把我拉進來……」
「你不能怪阿劍,這不是誰的責任。這是業力的作用,這大廈內所有人前生都作過惡業,這是因緣果報,誰也躲不了。」昆叔神情安寧地說。聽著昆叔平靜的語氣,阿佑的情緒安穩了不少。
「昆叔,現在是時候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了。」阿佑說。
昆叔點燃煙斗內的煙草絲,然後吸了一大口。「嗯。那來自阿鼻的惡孽,乘著暴雨來到,依附於大廈內。這機會是因緣和合而生的。」
他吐出口中的煙霧,抽了一口後又繼續說。「它在這大廈的某處沉睡著,卻因血腥與怨念而甦醒過來。」
「張太太把它喚醒了?」阿佑說。
「嗯……」昆叔滿意地點頭。「它在沉睡中活過來,以大廈作為附體,以駭人的方式生長發育。它以生命的形式重臨人間,更要將自己體內的一切同化。」
「也就是說,它要將大廈內的人變成自己的一部分!」陳敏驚愕地說。
「沒錯。它先迷惑人心,擴張人們貪婪的慾火,然後在人們的體內播下了自己的種。它的子嗣會保護他,使它成長得更順利、更壯大。」昆叔看著窗外的暴雨。「它要趕及在停雨之前重生!」
「怎樣才可阻止它?」阿佑問。
「毀滅它的心臟--張太太的家宅。」昆叔簡潔地說。他敲著自己的雙腳苦笑:「我走不動,往後的靠你們了。不用擔心我,這房子有法器守護,所以惡孽不能在此生長,怪物也不會闖進來。」
阿佑聽過昆叔的話後,一陣熾盛的衝勁湧上心頭,他終於從喪母的悲痛恢復過來。
「昆叔,請問你家中有石油氣罐嗎?」阿佑問。

大門關上。「記住,今生的果報是業力所致。無論成功與否,結果早已被注定。」昆叔在阿佑、陳敏和張伯離開前對他們說。
凡是生物皆怕火,而這座大廈便正正是一頭巨大的生物。張伯點燃手中以地拖把製成的火把。「你們要跟緊在我後面啊!」
阿佑拖著兩罐石油氣走在中間,陳敏則握著手槍守在最後。
走廊中十分潮濕,血腥味佔據了整個空間。透過閃爍的燈光,陳敏看到周遭彌漫著紅色的霧氣。
她張開手掌,任由霧氣在指掌間凝結。她看見掌中凝結了千百顆紅色的水珠。
是血液。大廈裡已經充滿了血霧。
三人的前方有三隻黝黑的怪物停駐著。它們的腹部粘著牆壁,將乳白色的卵自產道推出。當卵接觸到牆壁的同時,卵的外膜忽然溶化,變成附在牆上的肉瘤。
「它們正在協助大廈的生長!」陳敏吃驚的說。
熊熊火光吸引著它們的視線。「不要停下來,慢慢走……」阿佑說。
當三人通過那些怪物的時候,怪物因為害怕火焰而沒有展開攻擊。「果然奏效!」張伯輕聲叫好。

五樓。
張伯忽然停了下來。「很駭人……」五樓整條的走廊都被肉塊覆蓋著,直徑最少有一呎長的紫青色大血管盤詰於天花板。「果然來到心臟地帶了。」
張太太的家就在走廊的正中央。
抖動,抖動,抖動,抖動,抖動……
四方八面的肉塊都跳動來,天花板上的血管在蠕動。「那是大廈的心跳聲!」阿佑說。
「我看到了阿劍!」張伯驚呼。
阿劍站在走廊的另一邊,四十二吋長的雙刃劍緊緊的握在他的右手中。他的雙手輕鬆地垂下,任由劍尖刺進地面上的嫩肉裡。
張伯將火把放到最前,陳敏的手槍已準備好作戰。他們兩人盡力保護拖著石油氣罐的阿佑。
阿劍的呼吸聲混濁得有如一頭狂性大發的蠻牛。他忽然舉步迫近阿佑,他拖著閃耀著寒光的雙刃劍,劍尖劃破肉塊,拖著一條血尾巴欺近。
阿劍疾走的速度極快,陳敏必須好好掌握距離上的優勢方可命中目標。
「呯!」陳敏扣下板機。阿劍突然之字形奔竄,子彈沒入他的左肩,使他的速度減慢了少許。
--還有兩發子彈,預留一發用來引爆石油氣……只餘下一次機會!陳敏心想。
陳敏在這情況下毫無把握,她忽然拔足衝前!
「妳幹什麼?」阿佑大叫。
阿劍的右手拉弓,雙刃劍以極速削向陳敏!劍刃劃破空氣引起刺耳的風聲。
劍刃切入陳敏左腰。陳敏的身體撲進阿劍懷中。劍刃劃開陳敏的內臟。陳敏的手槍緊貼阿劍下顎。劍刃削泥般割斷陳敏腰間脊柱。陳敏扣下板機。劍刃從陳敏右腰劃出。阿劍的頭蓋骨被子彈轟成粉碎。陳敏自腰被一分為二的屍體與阿劍缺去了上顎的屍體同時倒地。
陳敏的內臟滑到地上,湧出大量血液。她的血壓漸漸下降,視線開始模糊,瞳仁失去了焦點。她以最後的意識將跌倒在地上的手槍推向阿佑。

張太太家。
張伯推開大門,一顆巨大的心臟佔據了整個單位所有的空間。
「是張太太呢!」張伯指著心臟,阿佑才看見張太太的臉被埋內心臟之中。
「張伯,你留在走廊替我把風,我要將石油氣搬進房子內。」阿佑說。

走廊。
「啪勒!」阿劍的屍體背部破開,從內伸出了六條尖銳的昆蟲腿。
張伯慌張走來。「阿佑,動作快點吧,阿劍身體內的怪物要出來了!」
「啪勒!」兩對透明的翅膀撐破了阿劍的肚皮,在外面拍起翼來。
張伯立即舉起火把。怪物拍翼的頻章增加,走廊內颳起了大風,將火把吹熄滅了。
「糟糕……」張伯的話尚未說完,怪物已經飛到張伯面前。它的六根爪子插入了張伯的身體來。

張太太家。
走廊傳來張伯垂死的尖叫。阿佑哭起來。他的雙腳已經被血管緊緊的纏繞著,肉塊自下而上高速地生長,不一會已經將阿佑大半個身體包裹著。
「啪勒!」阿佑的胸口突然破裂開。兩隻鋒利的爪子破體而出。
阿佑回想起曾在陳太太家門外吃過一口肉。
--在那時候,我身體內已經被播下了種!阿佑心想。
椎心的痛楚流竄阿佑全身。巨型心臟中的張太太譏笑起來。
「你這孬種,儘管笑吧……」阿佑的右手一直緊握著陳敏的手槍。石油氣罐就放在他的面前,即使身體被嫩肉包裹著,但以這種接近的距離,阿佑都可以輕易命中。
「啪勒!」怪物從阿佑胸口的創口向外蠕動。
阿佑強忍痛楚,扣下了板機。
子彈劃破了嫩肉,然後命中了石油氣罐。房子猛烈地爆炸起來,強勁的爆風轟破了所有的窗戶。巨型心臟被炸成灰燼,熾熱的火焰包圍著阿佑的身體。
這是阿佑一生中看過最美的火。
心臟被消滅後,所有的怪物被風化般化成飛灰,肉塊亦脫水般萎縮起來。

爆炸聲終於停下來,大廈又回復平靜;不是死寂,而是前所未有的安寧。
「他們成功了。」昆叔微笑說。
消防車的警笛聲自遠方近來,不久後大廈裡駭人的屍體便會被發現。昆叔推著輪椅來到了窗旁,於是他看見了暴風雨過後第一道曙光。